大宋在看到我们的建筑的时候激动得要哭了。真的激动得要哭了。其实我是不希望她这样激动的。她一激动就哽咽,就影响嗓子发音。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。她要激动我管不着。我们又偏偏做出了让她激动的事。她是迫不得已才闪出泪花的,差一点就算是热泪盈眶了。她一往情深地挽着我,翘首望着余路大厦某处最显赫的地方。她嚅动着喉管感叹着工程的雄奇和造物主的伟大。就凭这一点,我们都没有白来上海。尽管我们无力摆脱和克服普通人身上的平庸,但我们毕竟建造着一栋又一栋的高楼。而且是倾注着我们的心血。现在我们为自己而激动而感慨。在金路大厦的根基下面,是我和大宋爱情萌芽生长的地方。那里曾经有一条很普通的弄堂,弄堂里有一个小屋,埋藏着我们青春时代最核心的秘密。这应当算作我们人生旅途中的重要部分。我这样对大宋说。大宋突然把我抱住,颤抖地说,就凭这幢大厦,就凭以前的弄堂,我们就应当爱一辈子,永不分开。它应当作为我们相亲相爱的标志。我重复着她的话。金路大厦成为我们山誓海盟的见证。
我们办事处进入了前所未有的亢奋状态。大家没法克制自己,也不想克制自己。嚣张气焰在每个人身上泡沫似地膨胀着。正好又是早春,气候不像去年那样春含冬意。我们的活跃中渗透着对季节的祝福,情绪被激动点燃。高兴本来是件很体面的事情,可高兴过头了又恰恰容易做出不体面的事情来。那天我们全体人员从金路大厦回来后,为争抢大厦的照片把办公室闹得一团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