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诸位驾驶飞机,飞机起落要有跑道,若说驾飞机翱翔天空是大道,降落在跑道上,那便是小道。你又不能把跑道设在你卧室门口,你从跑道走向你门口,从门口走向你卧室,那些更都是小道。大道小道又是两端。你不能说只要有大道,不要有小道。大道也有行不通处,便该从小道上行。只此小道须附属于大道,须能通上大道去便是。尽小道,人人可能。尽大道,圣人也有所不能。那又是中国人讲的“中庸”之道。中庸之道,要把人人能行之这一端,直通到虽圣人有所不能之那一端,却不该尽呆在一端上通不去。所以中庸之道有极易处,同时有极难处;有极浅处,同时亦有极深处,有极微小处,同时亦有极广大处;有极隐晦处,同时亦有极光明处。
现在再举一例。如有一高僧,在深山禅院打坐,能坐到心不起念,一心常定,那不是很高的道行吗?宋儒言“主静居敬”,其实也只是此工夫。不过髙僧只能把此工夫用在深山禅寺里,宋儒理学家却要用此工夫到社会人群治国平天下复杂的大场面里去。即如上面所讲,那端茶童子,他也能系心一处,心不起念,能敬能静,不然为何茶不泼出,人不滑倒。如今诸位爬上飞机,坐上驾驶台,不也是心无旁骛吗?其实诸位驾驶飞机时的心境,也就和髙僧们在深山寺院里打坐时的心境差不多。一样是系心一处,心不起念,一样是敬是静。又若拿了一枝枪上火线,那时则有进无退,一心在敌,只一己管着一己,连死生也不在顾虑中,更何其他杂念。这一段的生命,可说最严肃,最纯一,完满无缺。刹那间便到达了人生所要追求的最高境界。即是一心无他,止于至善的境界。